“嗨，老詹，好久不见。”

胡晶晶待他如初，见到他的刹那，眼眸弯成漂亮的弦月。

旧友重逢，应该格外欣喜，可詹廷宇的反应略显平淡，他两手插在裤兜里，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跟前。光与影从他英俊的脸庞上缓慢转换，使得他的神色晦暗不明。

“你怎么有空来找我？”

他站到她跟前，眉眼间洋溢出灿烂的笑，仿佛刚才的阴冷全是她的错觉。

胡晶晶有些愣神，嘴巴微张，想要说“关心下你的伤势”，但这样未免显得太不真诚，是活脱脱的欺骗。

她不想欺骗朋友，于是低下头微微鞠躬，说：“对不起，这段时间没有和你联系，今天出现确实有事想问。”

詹廷宇勾下唇角，不以为意。

“你来关心我林殊怎么办？不怕他酸死？走吧，我们坐着说。”

话落，詹廷宇把她引入办公室边上的小房间。这个房间像是间休息室，有张很大的真皮沙发，沙发前是透明玻璃茶几，茶几上的永动球在不停旋转，冷冰冰的毫无生命力。

胡晶晶进门就看到角落里的红色沙袋，在这个商务风格浓郁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。

她走上前摸了两下，皮质很好，完全没有磨损，是全新的。

“过几天我会让人把它搬走。”詹廷宇递上杯现磨的咖啡。“放在这里很碍眼。”

打拳是他的梦想，如今却变成障碍物。

胡晶晶略微惊诧地问：“明年比赛你不准备参加了吗？”

詹廷宇哼笑了声，在她面前脱下西装外套，然后抬起受伤的那条右手，一点点卷起衬衫袖管。

结实到无赘肉的手臂上有条八公分长的蜈蚣疤，嫩粉色的，刚刚长好的样子。

詹廷宇捏两下拳头，这条“蜈蚣”就活了起来，在胡晶晶眼皮底下抽搐着。

“现在这条手臂使不上力，医生说完全恢复需要一年，这一年内只能进行复健，不能高强度运动，所以明年的比赛，后年的比赛，再过几年的比赛我都参加不了。”

话落，他放下袖管，扣起衫衬袖扣。

虽然他没有半句责怪的话，但每个字都狠狠地刺在胡晶晶的心上，不断地提醒她，他所受的痛苦全是因她而起。

如果她去看比赛，他就不会走神；

如果他没有走神，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；

如果他没有受伤，或许就能拿到冠军，完成梦想。

如果……

他们都很清楚，这世界上没有“如果”。

胡晶晶垂眸，愧疚显而易见。

“对不起老詹，我知道你在怨恨我，除了对不起，我不知道能说什么。”

“那就说正事吧。”

詹廷宇转身坐到沙发上，熟练地点上一支烟。

之前为了保持身体状态，他不沾烟酒，连太油的食物都不怎么碰的，可想而知，胡晶晶看到他抽烟是多么的震惊。

胡晶晶两眼瞪得滚圆，不假思索地抽走他嘴上衔的薄荷烟，掐灭，扔进垃圾桶。

“你这是在作死吗？就算手受伤了，你的身体还是要好好照顾呀。”

詹廷宇眼睛微亮，像是燃起希望，可转眼又黯淡了。

“真好，你还会关心我。”

胡晶晶觉得他丧得莫名其妙，恨不得两巴掌甩过去，把他甩清醒。

“你是我朋友，当然得关心。你手受伤了，但梦想还在。如果是别人放弃他的梦，我没办法评价，因为我不了解，可我了解你啊，你的天赋、努力，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，我们都坚信你能成功，手坏了只是一时，等你伤好了就能上擂台了！”

“啊，是吗？谢谢你了。”

詹廷宇很敷衍，他抬起眼皮，一针见血地问：“找我是为了AI无限的事吧？”

原来他早就知道了，就是在等她上门。

胡晶晶隐约觉得自己落入某个圈套，有点点恐慌，不过内心深处，她还是相信詹廷宇的为人。

“是的。我是为了AI无限的事，听说昊宇集团突然撤资了，之后也不肯谈，我想知道为什么。”

“公司机密，无可奉告。”

胡晶晶不相信：“老詹，看在朋友的份上，不要骗我了。”

詹廷宇嘴角的笑渐渐凝固，阴冷重新爬上了他的眉眼之间。

明明很痛苦，却还要大方地笑着，太累了，他不想再伪装了，于是又点上支烟，深吸一口。

“朋友？等你这么久，不是为了和你做朋友的。两年了，足足两年，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，多不服气吗？！上次是看你的面子，我没动他，不等于我会放过他。”

“AI无限的文件和资金是我扣下的，之前我说过AI无限就是个小卖部，林殊在惹到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这么一天！他不是很厉害吗？他不是敢跟我板叫，抢我看中的女人吗？那就准备等死吧。”

“詹廷宇！”

胡晶晶震惊到颤抖，虽然她已经做足了准备，但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时，她完全接受不了。

他不是詹廷宇，他只是长得和他像而已。

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再说生意管生意，商业公司都在追求把利益最大化，AI无限的产品之后一定会占据市场主流，对昊宇集团而言，这是件好事情。既然你坐到高层的位置上，就应该用全局的眼光看待合作事宜，而不是像个小孩子，感情用事。”

“感情用事又如何？！对昊宇集团来说，与林殊合作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，对公司造成不了任何损失。”

“刚才你自己都说了是以前，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？凭什么我丢了冠军，失去了喜欢的女孩子，还要去祝福他，帮助他的事业？你以为我是在搞慈善，心怀天下？！”

詹廷宇震怒，狠狠打了拳沙袋，“嘭”的一下，平整的皮面多出个凹坑。

巨大的男性力量让胡晶晶很害怕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，像是受惊的兔子往后退两步。

詹廷宇窥到她惊恐的眼神，心莫名地揪痛了，冷静下来后，痛苦中的怨变得分明了。他又变成她熟悉的那个样子，温厚纯良，有着阳光般的温度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这样对你。我实在是接受不了，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，一直在等你的关心，可是……你彻底把我忘了。”

“不，我没有。新年我有发贺卡给你，在这之前我父亲过世了，我一直在料理他的后事，抽不出时间。”

詹廷宇听后微微睁圆眼，很惊讶。

“抱歉，我……我不知道你父亲过世了。”

“没关系，我谁都没说，不知道是正常的，你不用道歉。”

詹廷宇低下头，似乎为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愧疚。他的内心依然是善良的，只是太痛了，想找个宣泄口，然而真当报复到她的身上，看到她难过，他又很不舍，后悔所做过的事。

他太矛盾了，愧疚与怨恨无时无刻在撕扯他，善与恶不相伯仲。

“我多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，搁在以前，你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。我也会放下一切来陪你，哪怕不是恋人，就这样相互依偎我也满足了。可现在呢？嘴上说朋友，但事实上都成陌生人了。”

詹廷宇仰天深吸口气，频繁地眨着眼，似乎想要阻止不小心溢出的悲伤。

胡晶晶沉默了，她也感觉到他俩已经渐行渐远，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亲密，一口一个“老詹”，一口一个“晶晶同学”。

“对不起，我今天不该来的，我希望你能开心，而不是看你痛苦。”

“不，你应该来，否则我做这么多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。”

詹廷宇拉住她的手，诚恳且深情地望着她。

“回到我身边吧，我真的需要你，现在我做什么事都没有动力，拿起拳套的那刻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你。毕竟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，你喜欢什么、讨厌什么，我全都知道，我能做的比他多，也一定会比他好。”

“如果你同意的话，AI无限的项目我马上就签字，林殊也就不用被美国公司牵制。仔细想想，他不是合适的对象，他妈这么难搞，你俩就算结婚了，你真能忍受得住婆婆折磨吗？”

他竟然知道林妈妈的事，忽然之间，胡晶晶觉得毛骨悚然，仿佛身边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，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
她害怕，蓦地把手抽走。

詹廷宇不依不饶地把她逼进死角，在她愣神的刹那，两手撑在她耳边，壁咚！

“我还是会变成以前样子，只要你和我在一起。”

他把她困在了双臂之间，把自己困在了过去，谁想别想逃出升天。

胡晶晶一愣，被吓住了，眼前落下一片强壮、深重的阴影，邪恶隐藏在内，对着她虎视眈眈，逼她屈服。

詹廷宇尝到了权力的甜头，抛弃内心的善良，渐渐向欲望、怨恨妥协。他被情绪控制住了，心想只要把她制服，他就赢了。

“好好想想。”他靠近胡晶晶的耳边，发出恶魔般的低语，“林殊创立AI无限是他的心血，如果这心血没了，他还能做什么呢？只要我签字就能改变这个局面，他能保住公司，我能留住你，对谁都好。”